“白手起家”的科学大师 袁贻辰 在生命的最后岁月中,谢家麟把仅剩的一点点精力都留给了“粒子加速器”。他坚持看英文专著和学术论文,85岁时还向学生推荐《自然》杂志上最新的文章;迈过90岁的门槛,他每周一仍拄着拐杖,去中科院高能所“问问所里最新的科研进展”,用略快的语速畅谈着“高能所的未来”。 一切都和过去60年没什么两样。 只是,如今,在玉泉路那个四四方方的大院里,人们再也见不到他的身影。2月20日上午8时12分,国际著名加速器物理学家、中国科学院院士、2011年国家最高科技奖获得者谢家麟先生因病在京逝世,享年96岁。为纪念他,国际天文学联合会还将一颗小行星命名为“谢家麟星”。 桩桩件件,半个多世纪以来,谢家麟的名字一直和“加速器”“绑”在一起。“即便是在最困难的时候,他也没想过放弃。”曾任高能所副所长的张闯说。 不过生前,当聊起自己学术生涯中“最值得自豪”的事情时,谢家麟是这么总结的:“我就是胆子大,什么都不怕!” 这个“什么都不怕”的物理学家离开斯坦福大学回国,回来就遇上“最糟糕的情况”。用他自己的话,就是“一无所有”再加“一无所知”。加速器试验用的元器件和装置,基本是“要啥没啥”,试验人员全是新分来的大学生,不少人连加速器是什么都没听说过。 “我们想吃馒头,但什么都没有,能怎么办?” “从种麦子开始!”谢家麟自问自答,扯着嗓子喊出这句口号。 这位刚过而立之年的留美博士,带着十几个大学生、一篇论文和一张加速器外形图,从画图、打造零件开始做起我国最早的电子直线加速器研制工程。 初出茅庐的大学生把试验器材做砸是常有的事儿,但人们始终没见谢家麟生气过。他不训人。只叫齐了人再把器材的原理仔细梳理一遍,最后撂下一句“咱们再接着做”。 8年后,我国第一台高能量电子直线加速器建成,随即投入“两弹”研制工作。后来,这台加速器还陆续在其它科学领域应用。 那时,常常一天只睡四五个小时的谢家麟已患上肝炎。 他戒了烟,但没有停止工作。 有一句话谢家麟始终挂在嘴边:“科研工作就是解决困难问题,没有困难就不叫科研,科研工作的根本精神就是创新,没有路可走,你自己就得想出一条路。” “文革”后,中央决定下马高能加速器工程,谢家麟又一次做了“先种麦子”的决定。他们确定了正负电子对撞机方案。 在上世纪80年代,这个想法是“极为大胆”的。很多人回忆,正负电子对撞机的建设过程。就是一段漫长的“废寝忘食”的日子。 谢家麟因为肝病,落下了严重失眠的后遗症。为了工作,这个60多岁的老人开始偷偷地吃安眠药。严重的时候,他一晚上连吃三次药才能入睡。 一年后,他找到中科院领导,请求辞去工程经理的职务。那是在1986年,工程就剩下最后一环——安装。 “他原本可以等到完工的,可谢先生说,自己精力不够了,应该退位让贤,交给年轻人去做。”张闯很敬佩,“谢先生真是一点不计较名利。” 在高能所这么多年,谢家麟似乎从来没学会“人情世故”。有时,看到他在指导学生论文时做了大量工作,学术秘书把“谢家麟”的名字也放在作者之列。谢先生会生气:“对学术界‘搭便车’的陋习,我是十分反对的。”他坚决要求把自己名字划去。 他的办公室里,偌大的办公桌被厚厚的、装订好的外文期刊堆满。90多岁的年纪他仍坚持看邮件和论文,“还得学习,要不然跟所里完全脱节了”。 没人知道老人如此高龄仍坚持学习的动力何在。直到后来,谢先生经不住再三邀请,决定写下自己的经历,“鼓励年轻人前进”。 人们那时才第一次了解,多年前,在日本人占领北京时,燕京大学物理系学生谢家麟每次回家,都不得不在日本兵的岗哨前停步。眼看过往的老百姓遭到殴打、搜身,谢家麟一字一句地写下,“那时除了觉得屈辱,更有了强国图存的念头”。 (有删改) |